靠赌,赌对了就运气好,赌不对,人就没了。而没有人会去追责印度药的问题,所有失败的案例都会石沉大海。
在中国,使用境外药的癌症患者人数无法统计。他们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用不上药,二是用不起药。两个原因又殊途同归,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些救命药故事背后生命权与法律的矛盾?
“只要在印度的中国人,没有不碰药的。”某业内人士这样说。而医生看到的现象是,“只要是国内没上市的,或者印度药更便宜的,都有患者在使用印度药”。从能统计到的数以千计的印度药代购群来看,这个群体已经庞大到无法忽视。
这不是人类与疾病抗争的故事,那是科学家和医生的事。这些故事的主角们认为:他们只是冲破了现有的游戏规则,去获得人类已经达到的最高医学水平。在求生欲面前,人类不分阶层与国籍。
在这个过程中,患者群体展现出了强大的自救能力。他们找来厚厚的医学书籍与文献从头学习基因突变、靶向治疗这些专业名词,他们会奔赴印度、土耳其、孟加拉、日本、美国、新加坡、中国香港等买药,或求助于QQ群、微信群、贴吧、患者组织中的代购,或买原料药亲自灌装。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知识的更新速度甚至高于普通医生。“特别是一些工科男、IT男,非常厉害。”这是北京某三甲医院肿瘤内科主治医生的看法和评价。
但不要忘了,他们抵抗风险的能力又脆弱到不堪一击。由于在国内使用境外代购药处于非法地带,医院明令禁止为患者使用,尤其是因为国内未上市的药没有经过中国人群的临床试验,没有人知道科学的剂量应该是什么。对于印度来的仿制药,患者的判断方法不多,以身试药是常态。这个群体孤单而无助。
更多的人涌了进来,但离开的人多半是因为去世。可观的利益必将导致鱼龙混杂,一些真正的假药进来了,他们披着正规印度药的外衣,成分却只有面粉、淀粉。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假药会在何时出现。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癌症患者和他们的家属已经厌倦了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担心的事情更加急迫和现实。
“下一次药能稳定供应吗?我的药这样用对不对?怎样能让身体舒服一点?疾病会不会进展?”
找到当下最新最有效的抗癌药,并想办法保证药品的正常供应,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思想的一部分。仿佛这样,他们才能拥有更多与疾病博弈的筹码,他们才能心安。
一切会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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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母亲吃原料药
从2014年年底开始算起,潘少已经连续给母亲吃了3年半灌装的原料药了。这样的行为在追求严谨的医生看来,就是在“撞运气”。大连某三甲医院的肿瘤内科医生告诉E药经理人。
从网上代购手里买来相应药品的原料药后,潘少根据临床指南、药品说明书、文献资料等琢磨母亲的肺癌需要的剂量,然后是淀粉、乳糖等辅料,按比例混合、搅拌均匀,再灌装成胶囊。
更多时候,潘少是根据肿瘤大小的变化和母亲的身体情况判断药物剂量的增减。
潘少是一名IT男,此前从未接触过医疗知识和癌症,但目前就靶向药领域来说,他自信自己的水平已经能脱离中国药物临床上市的节奏,他盯着的是国际上最新的临床指南和治疗进展。“我现在给母亲吃的都是临床(试验)用药。”
吃得时间最长的是克唑替尼原料药。克唑替尼商品名赛可瑞,是辉瑞研制的一款针对ALK突变非小细胞肺癌的靶向药,国内价格53425元/瓶,是一个月的量。而购买原料药的花费,再加上每月的检查费则一个月5000元左右。在山西阳泉,这已经相当于潘少一个月的工资,而这样的消费水平已经持续了36个月。
使潘少做出服用原料药决定的,正是不可及的药品价格。中国癌症基金会的援助项目方案为“自购4瓶,援助8个治疗周期”,这意味着,潘少需要先自付21万元才能进入赠药流程。对于月工资5000元的他,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潘少已经成家了,他需要生活。
潘少把实际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反对。“其实作为孩子,无非是图个心安,能选正版肯定选正版。我知道原料药肯定没有保障,但几十万的经济压力砸到头上,我没有选择。”潘少开始的原因与许许多多中国癌症患者家庭一样,大病把家庭拖垮,但生活还要继续,疾病像一个无底洞,他们只能尽可能的省钱。
付了钱,潘少需要的原料药不久就到手了。“这次的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他经常这样犯嘀咕。而通常情况下,卖家都会向购药患者保证:“没问题,我赚的是良心钱,我这里的货你放心”。
4年来,这样的情境出现过多少次,潘少自己也记不清了。除了观察颜色以及寻找靠谱的代购渠道,他没有别的方法判断原料药的可靠性,大多数时候是硬着头皮让母亲吃。一直到现在,每次母亲吃下由他亲自灌装的药品之前,害怕的感觉依然会涌上来。
“你可能听过很多别人的经历,但到自己身上永远是疼的。”潘少说。
在山西省肿瘤医院,潘少并不打算求助于医生。潘少说,医生建议母亲吃另一个靶向药易瑞沙,但当时已经涉及癌症基础知识的潘少反问:“易瑞沙不是针对EGFR突变的肺癌吗?”医生无法确定,便打电话向靶向治疗科的副主任求助,这个动作让潘少对医生失去了信心。“医生的水平不行”这样的认知在他脑海里开始扎根。
潘少决定自救。十几本书,从化疗、放疗,到靶向治疗,但这个过程并不简单,“我光琢磨基因检测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花了5个月时间”。
根据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潘少为母亲制作肺癌从一代到三代的靶向药,“一代耐药就换二代,再耐药就换三代”,母亲从头到尾只作过一次基因检测,潘少觉得没必要。
上述大连的医生指出:肺癌患者在接受分子靶向治疗发生耐药后,应该接受基因检测确定突变情况,才能确认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在肺癌群里有个现象叫盲试。”肺癌社群“51奇迹”的一位负责人说,这在患者群里是个常态。“患者可能没有相关的基因突变,但因为印度药便宜,也会去试。有用就继续吃,没用就算了。”
“肿瘤治疗的个体差异太大。”上述大连的医生说,同样的疾病,同样的药物,可能有些人吃了能活好久,有些人就不能,还有些人不用这个药,用化疗或二线方案,生存期也很长。这是概率的问题,但很多人理解不了,或是不愿去理解。
她很无奈,一个从医15年的临床医生都可能会对癌症理解偏差,患者又怎能掌控到全部的情况?“中国患者更多是带着希望治病,活在自己的希望里。”
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对于经济不充裕的癌症患者来说,价格低廉的印度仿制药或者原料药给了他们希望,在很多时候可能只是类似安慰剂的效果。“吃一次之后,精气神来了,化验指标也降下来了,于是就去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而肿瘤治疗的评价指标是生存期和五年、十年存活率,但是这些指标没有人通过临床试验进行过对比。
和监管方考量的角度一致,上述人士考虑的是整体风险。没有经过严格科学实验的使用剂量、没有专业指导、渠道不透明,这些因素加起来,海外代购的整体可靠度不会比临床指南中一个二线治疗方案高。他认为,靠印度仿制药最终将病情控制住的患者比例不会很高。“但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心态,吃不起又偏偏认准最好的那个药,靠赌,赌对了就运气好,赌不对,人就没了。而没有人会去追责印度药的问题,所有失败的案例都会石沉大海。”
但潘少显然过了去考虑这些问题的阶段,因为母亲现在的情况基本稳定。而他还需要花精力琢磨购买原料药的问题。原料药交易在国内处于灰色地带,代购渠道一旦因为违法而中断,对潘少来说,意味着必须更新渠道,意味着重新经历无法确认原料药真假的恐惧。而事实上,他至今也没有见过每次给他寄原料药的人,他甚至无法判断,微信上的对方是不是同一个人。
潘少手机里存了好几个代购的联系方式。有时候听到一些传言,他会主动更换购买原料药的渠道,因为他无法完全信任对方。“这在患者圈是一个常态,大家都很敏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另一位患者家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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