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网3月11日讯 早上8点,60岁的刘晓雁的诊室里已经挤着6名家长。
她是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下简称:儿研所)皮肤科主任医师,也是儿研所首位成立工作室的专家。
已经退休被返聘的刘晓雁每次出诊都是特需号。在她的门外,仍然有至少100个病历本和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患儿家长。而皮肤科的普通号有5位出诊医生,他们挤在4个诊室里,每天需要面对的是一千多名患儿。
2015年,儿研所的三百多名医生诊治了216.97万名患儿;北京儿童医院的就诊人次则达到317万。这两家儿童专科医院的工作强度折射出儿科医生的人才缺口。
国家卫计委的数字显示,在中国,0-14岁的儿童约占总人口的20%,而目前儿童专科医院仅有99家,占医疗卫生机构总数的0.01%。2014年,每1000人拥有执业医师为2.12人,而每1000名儿童仅拥有0.53名儿科医生。目前儿科医师有11.8万人,这意味着中国儿科医生的缺口已达到20万人。
“累、穷、险是儿科医生荒的原因。”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儿科主任王斌这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现在不是抢人才,而是抢人”
早上8点是刘晓雁的上班时间,但她总会提前在7点半出诊。在这间10平方米的诊室里,两位主治医师坐在刘晓雁对面,作为她的助手。她们每天至少工作12小时,才能完成一百多个患儿的诊治。
中日友好医院副主任医师许鹏飞在儿科工作了28年。2012年1月7日那天至今仍让他难忘,他清楚地记得,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他看了170个病人。
28年中,许鹏飞上了25年夜班,每四五天一次,从下午4点半到第二天早上8点。每次值夜班的儿科医生只有1位,高峰时,他要面对将近200个病人。“下夜班后,我根本开不了车,精神太紧张,太累了,踩油门都难。”许鹏飞只能在医院睡一觉再回家。
在医院工作,意味着没有8小时工作的概念。一些医院的儿科规定,24小时值班的医生,第二天上午还需要出门诊,连续工作会超过28小时。“周末不能放下所有工作去休息,就算不当班也要转一下病房。”王斌苦笑了一下说,“我们都不算小时,只看有没有时间休息。”而在儿研所,儿童外科的大夜班要上36小时,内科一次连班则达到48小时。
如今,许鹏飞不再上夜班,10个年轻医生成为儿科急诊和夜班主力。但是,如今有4名医生同时怀孕,1位患病,“一下子一半人上不了夜班,排不出人来,剩下的人就要弥补这个工作量。”
2015年,许鹏飞有3个同事辞职,“压力太大了”。但招聘儿科医生却一直是医院的难题。2016年,中日友好医院的儿科招聘来参加面试的只有1位。许鹏飞说:“现在不是抢人才,而是抢人。”医院更愿意招收有临床经验的临床型博士,因为科研型博士需要医院重新培养,经历3年的轮转期,3年内将无法出诊,这意味着短期内难以减轻其他医生的工作负担。“现在我们退而求其次,但科研型博士也都没人来。”
王斌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在医学院扩招本科,毕业生并不少,都说就业困难,但儿科反而招不到人。”
医药英才招聘网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1月底,儿科医生的招聘需求较去年同比上涨18%。其中北京、上海、广东同比分别上涨19%、23%、18%;二线主要地区,四川、江苏则分别同比上涨22%、21%。
儿科医生的紧缺状况在二、三线城市更为突出。2014年上半年,大连市公开招聘儿科医生却无人报考,大连儿童医院一年内共有40多名儿科医护人员辞职。在河南,平均每4870名儿童才拥有1名儿科医生;在内蒙古,每1000名儿童拥有的儿科医生仅为0.17名……
“七八年制的医学生几乎没有干儿科的,真正自己选择儿科的比较稀有。”王斌说,“成人科挑剩下的、没有好地方去的才去儿科。”
1999年,医科院校的儿科系停止招收本科,这被认为是儿科医生缺失的主因之一。今年1月26日,14位四川省政协委员写下联名信,呼吁教育部恢复本科专业目录中的儿科专业。如今,国家卫计委正协调教育部恢复儿科学专业本科招生,这将成为卫计委2016年的工作要点之一。
2月24日,国家卫计委科教司副司长金生国称:“针对儿科医师紧缺现状,将着力加强儿科人才培养,到2020年,力争使儿科医师达到14万人以上,每千名儿童拥有的儿科医师数达到0.6人以上。”
然而,同样不设本科专业的还有眼科、外科、内科、皮肤科等,却没有面临相似的困境。医生中还流传着一句话:“金眼科、银外科,千万不做小儿科。”
“医学应该是全科教育。”不止一位儿科医生这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并不认为不设本科是儿科医生荒的主因。
李昕是江苏一所211大学临床五年制的医学生,在大专业分流时,学生要选择临床或儿科。李昕记得,当时一个三甲医院的副院长为他们讲解儿科医生的职业规划,学校也鼓励学生选择儿科,并提供了很多优惠政策,比如奖学金倾斜、优先保研,甚至这家三甲医院愿意100%接收儿科毕业生。“其实我当时有点心动,但别人都说傻子才选儿科。”最后,儿科方向的40人名额没有招满,将近200人选择了临床。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恢复本科专业,人家也不来。最后变成分数不够被迫去读儿科有什么意义?”王斌并不认为医学院校招收儿科本科生能解决如今的困局,“这个职业不受待见,不受尊重,谁会来做呢?”
喊打喊杀的家长们
9点57分,工作将近4小时的刘晓雁第一次起身,她要为十几个患儿做激光治疗。“孩子一会儿还上课呢!”“孩子要验血还没吃饭。”“你们为什么要加这么多号?”焦灼等待的家长们开始抱怨。保安开始维持秩序,“看她的号不要着急,要拿出五六个小时的准备。”
走廊里,孩子尖利、无休止的哭声让这里的噪音一度达到高分贝,相当于站在一条无法听清对方谈话的马路上。诊室里,一个父亲热得撩起衣服,露出肚皮。有的孩子站到椅子上、甚至医生的桌子上。“一天下来,脑子都是蒙的。”一位医生说。
儿科医生长期面临的是嘈杂、无序的工作环境,还有更为尖锐的医患矛盾。“在外国,医生不会在孩子哭闹时看诊,要等孩子平静下来才行。”王斌介绍说,“在中国,孩子在哭家长都要一巴掌扇过去,如果我们让孩子出去玩一会儿,平复好再回来看病,家长都不能接受。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
魏琪(化名)带着孩子从安徽赶来北京,为了挂上刘晓雁的特需号,已经排了3天队,他不得不交给号贩子500元。早上8点就来候诊,但直到11点也没有排到他。
在刘晓雁离开的一小时里,门外的叫号护士撑着太阳穴,看着面前几十个病历本说:“今天看得慢了,对你们负责才看得慢啊。”
但依然有家长对她喊:“你们怎么排的队?病历本儿都不动,是不是按照号走的?”为了挂号,这位家长前一天晚上12点就来到医院。但在她之前,还有早就预约好的复诊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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