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材是中医药可持续发展的命脉所在,是中医药行业发展的基础,保证其“质”和“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因受到天然资源制约、中药产业迅速发展、国际化步伐加快等因素的影响,中药材资源需求和供给的矛盾越来越突显,中药材资源问题已经成为发展中医药事业的一个瓶颈。如何解决这个瓶颈,本报记者采访了正在参加全国“两会”的部分代表、委员,以及业内权威专家,对一些问题进行剖析,希望能找到解决路径,推进中医药事业的可持续发展。
“赤落蒲桃叶,香微甘草花。不堪登陇望,白日又西斜”——这是唐末五代僧人、画家贯休的诗句。而在1000多年后的今天,甘草这种根系庞大的植物留给人们的不再是“独草成原”的瑰丽,而是因过度采挖导致的数百万亩沙化的草原和强劲的沙尘暴。
“冬虫夏草、野山参、肉苁蓉、重楼、杜仲、三七……人类每开发出一种新的中药,或许就会导致一个物种的大量减少和相应的生态失衡”——一位医药业内人士如是说,此说也许有些绝对,但却令人警醒。现在,和野生甘草面临同样境地的药用植物排成了长长的一串。资源匮乏,生态危机,已成为中药产业难以承受之重。
一些药材濒临灭绝或品质下降
《中国植物红皮书》收载的398种濒危植物中,药用植物达168种,占到了42%。以利用野生植物为主的300~400味常用中药中有100多种资源量急剧下降,人参、杜仲、天麻、黄连等野生个体濒临灭绝。——这是在提到中药资源情况的时候被广为引用的一段话,这段话出自2003年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中医药发展战略课题组的一份调查报告,10年后的今天,无序而过度的索取,情况很可能已比当时更加危殆。
1983~1984年进行的第三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表明,我国中草药种类共有12807种,其中药用植物11146种,药用动物1581种,药用矿物80种。对320种常用植物类药材统计表明,其总蕴藏量达850万吨。
2011年,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终于拉开了序幕。2012年11月,作为普查技术依托单位的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成立。据该中心主任、中国中医科学院副院长黄璐琦介绍,第四次中药资源普查试点首先在四川、新疆、重庆、安徽等10个省、市、区展开,2012年陕西、西藏等12个省、市、区又相继启动了中药资源普查试点。
四川省的中药资源普查试点初步表明,与30年前相比,多数中药资源明显减少,比如冬虫夏草、川贝母、佛手参、羌活、大黄、石斛、重楼、天麻等;药材的品质也有明显的下降,仅仅从药材的形态上就可以看出明显的差异,比如重楼重量由原来的每头50克以上变为现在的每头只有5~10克。
杜仲树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它不仅在研究被子植物系统演化上有重要的科学价值,而且是名贵的中药材以及重要的工业原料。我国是这种珍贵植物的原产地,2005年,由黄璐琦主持完成的社会公益研究专项“珍稀濒危中药资源调查及保护系统的建立——杜仲、肉苁蓉保护生物学的研究”发现,杜仲在全国的分布估计在300万亩以上,但绝大多数均为栽培种植,野生存量极少,很多地区原有的成片野生杜仲现已消失,仅在深山中有零星单株,已濒于灭绝。
在我国的青藏高原,被称为“软黄金”的冬虫夏草织就了人们的致富梦,世界上98%的冬虫夏草采挖自这片高原。每到虫草采收的季节,都会有一支庞大的“挖草军团”奔赴3000~5000米的高山上采挖珍贵的虫草。2010年,中科院组织的一项实地考察结果表明,我国大部分地区冬虫夏草的产量已不到25年前的10%,原分布密集区40%的地块已经多年未发现生长冬虫夏草。
在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康缘药业董事长肖伟提出了《强化中药资源保护与可持续利用》的建议案。在他看来,作为一种资源依赖型产业,我国对中药的利用还存在无序的问题。“我们将大量稀缺的中药资源或提取物用于供应国际市场,但占有的中药和植物药的国际市场份额却不足5%。一些原料出口后经过加工以高价返销国内,中国沦为了廉价的资源供应国,而这其中很多是以采挖难以再生的野生资源为代价。”他还建议,建立国家中药资源研究与发展中心,建立常态化的中药资源普查机制等。
竭泽而渔致诸多负面问题
“冬虫夏草不能再挖了,你看看今天这个沙尘天儿。”3月9日,全国人大代表张伯礼、赵步长,全国政协委员王阶、王承德、杨金生在一家医院参观调研,看到陈列的冬虫夏草标本时,异口同声地说。2013年的“两会”期间,北京连续遭遇雾霾、沙尘天气。
对药用植物野生种群的过度采集,造成了种群数量的急剧下降。据了解,自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野生人参、冬虫夏草、雪莲、天麻、猪苓等野生种群数量下降达90%以上。甘草、光果甘草、羌活、肉苁蓉、银柴胡、紫草等100多种中药材的资源量普遍下降。在它们当中,有很多是保持水土、防风固沙的重要物种。
贺兰山,1000多年前贯休就是在这里看到了“赤落蒲桃叶,香微甘草花”。然而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在那里挖甘草破坏了800多万亩的草原,腾格里沙漠一度“爬上”了贺兰山的半山腰。“2008年6月,我在内蒙古包头城西,和向导一起遍寻了几公里才找到两株残存的甘草秧苗,而滥挖甘草留下的坑穴、土丘遍地都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中药资源系教授王文全从此以后投身甘草生态学研究。
王文全介绍说,甘草生于干旱荒漠地区,其粗壮的主根可达5~8米甚至10米以上。甘草不怕土埋沙压,有很强的防风固沙能力。野生甘草主要通过根茎繁殖“扩充领地”,只要环境适宜,一条甘草生长20年以上就可以独自形成一个拥有数百条根系近千株秧苗盘踞1亩以上的单株群体,形成“独草成原”的景观。而干旱和沙漠地区的甘草种群一旦遭受不科学的采挖,就会造成植被破坏、土地沙化、沙丘流动,区域生态环境恶化,甚至助纣为虐促使沙尘暴形成。
和甘草遭受同样命运的沙生植物还有麻黄,有报道称,1990年以来全国每年因采收麻黄而破坏的草场逾2700平方公里。2000年,国务院下发了《关于禁止采集和销售发菜制止滥挖甘草和麻黄草有关问题的通知》,使甘草和麻黄的滥采滥挖得到了遏制。
野生中药材的无序采挖,带来的不仅仅是药用植物本身濒临灭绝,更会导致与之共生的生态系统走向消失的境地。一个物种的消失会导致15~30个物种的危机,中药材生态系统近年来正以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被诗人屈原一咏三叹,喻为洁白、清净的美丽香草杜蘅便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据《中国环境报》报道,我国特有的野生蝶、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中华虎凤蝶依杜蘅而生,杜蘅的花期很短,而且成长较难,因此虎凤蝶的分布便被限制在有杜蘅分布的很狭小区域内。2011年,中国环境科学院生态所在秦岭调研时发现,杜蘅是中药材和调料,随着市场价格的走高,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过度采挖,在太白山数量已经下降了90%,相应的中华虎凤蝶数量也下降了90%。